不醒了.

惟将终夜长开眼

[喻黄]留白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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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时钟嘀嗒嘀嗒转到整点,巨大的落地窗外灯光闪烁,一辆摩托车“嗖”一声穿过街道没了影子。黄少天回神,摇晃了一下还在恍惚中的脑袋,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鬼画符。包装华丽的网站页面中央,黑底白字的窗口上无数条繁乱复杂的代码横贯在那里,过小的字号对眼睛很不友好,令人头晕目眩。

他打了个哈欠,吸吸鼻子,不出意料地闻到四面八方飘散过来的浓郁咖啡味。黑咖啡的气味并不刺鼻,但他带着酸意的苦味对于甜食主义者来说是致命的。黄少天从桌角的储物柜上拿下他的手机,看了看时间,21点03分,锁屏上还显示着数条来源不明的未读短信。他刚想放回去,手机就很合时宜地振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带备注的。

整层楼都是灯火通明的,无数电脑桌隔板分离出每个人狭小的办公空间。键盘声此起彼伏,并没有构成什么美好的旋律,只令人烦躁。黄少天提起他的双肩包重重地放在转椅上,飞快保存了电脑上大大小小的窗口界面,然后迅速关机,合上电脑塞进包里。

周围似乎有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眼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黄少天毫不在意地大动作挎上书包,随手塞了下椅子离开了公司。

九月末天气已经转冷了不少,黄少天穿上外套理了理领子又重新背好包,走出电梯间。玻璃门感应很灵敏,没走多近就徐徐打开了。门外的风灌进来,他缩了缩脖子。

这栋大厦地段不错,周围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商业区,到了现在这时候还完全没有沉眠的迹象,车和行人熙熙攘攘。

不过黄少天并没有留意这些,他只看到那个人站在斑驳光影之中,穿着那件深褐色的风衣,提着公文包。他看向他,眉眼温柔。

黄少天深吸一口气,冲过去:“老师老师你终于良心发现了意识到现在人间疾苦大学生有多悲惨了,那么大老远跑过来接我可真是感动死我了,老师你有听说吗今天下了一场大暴雨呢你运气可真好一来就天晴啦!唉老师你吃了没?吃啥啦?有炒饭烧饼乌冬面粉丝白切鸡吗?还有……”

喻文州安静地听着,直到黄少天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才将手上的热饮递过去:“这么多话,少天你不累吗?”

“累呀,可把我憋死了。那群家伙怎么那么能忍,几个小时不说话,要不是还有键盘的声音我还以为他们都成仙去了。”

黄少天打开杯盖猛灌一口,被烫得连连吸气:“我靠怎么那么烫,老师你算计我!”

喻文州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慢点喝。”

喝了几口秋夜凉爽的西北风,倒是让黄少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吐着舌头模模糊糊地说:“喻老师我跟你讲那些公司里的人就知道压迫小员工,什么朝五晚九朝九晚五的,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伙食还特别难吃,拿去喂猪还差不多,我说他们提供咖啡都不带糖包的,有没有人性了……哇好甜,这是什么喝的,花生汤吗?我记得厦门很多的……”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拉开了一些距离,黄少天回头,染成茶褐色的头发正好被灯光打着,看上去亮闪闪的。一个暑假没有好好独处过,喻文州注意到面前的青年似乎瘦削了几分。

“晚饭没吃吗?”

“唉?”,黄少天顿了顿,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老师你看出来啦,等等你可别说我哈,学校食堂太优秀,把我惯坏了。那里的盒饭简直食不下咽,老师给你吃你肯定也不吃的!”

他抬眼看了看,喻文州似乎没有要说他的意思,于是又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喻老师,看在我那么勤奋努力的份上,请我吃一顿呗?”

“好啊,少天想吃点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喻文州平静地回答,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翻了翻。

黄少天也不客气,直接凑过去一起看:“吃什么……火锅!我要吃火锅!”

街对面就有一家火锅店,估计是附近居民开的,规模不大,大半夜还亮堂堂的不少人。虽然这种私人的店家一般不太卫生,装饰和桌椅都很随便,不过大半夜两人也不在乎这些,就走进去坐下了。

烧火锅的炉子还是老式的,服务员走过来打开罩子添了些煤块点上火,然后把装好汤和底料的锅子放上去。水很快就烧开了,蒸汽呼呼得冒着,一时视线都有点模糊。

黄少天叼着筷子,脚一下一下蹬着桌底板,盯着锅里滚滚的肉和菜。

喻文州慢条斯理地用茶水冲洗了一遍餐具,把筷子搁在盘子上,不太在意地开口:“少天,如果我今天没有来接你的话,你是不是又打算通宵了?”

“什么什么怎么会呢,我可健康了,才不会和那些精力过剩的人一起浪费生命的哈哈,”黄少天噎了一下,停下伸向锅内的筷子,移开视线尴尬地笑笑,“我很早就睡的,只不过最近比较忙,一般十一点左右才能完工……”

感受到喻文州带着笑意的视线,黄少天觉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干笑得嘴角有些抽搐,只好叹了口气认输,心想真不愧是老师该有的都不会缺。

“……是有点晚啦,有时候要做到凌晨一点多,但我已经是最早回员工宿舍的了!再早点回去我都不好意思。”

喻文州搅了搅碗里的汤,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少天,我知道你很重视这样的实习机会,不过经常熬夜对身体损耗太大了。”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黄少天难得安静地等着,没有反驳。

“常熬夜容易得肾病,少天年纪轻轻就肾虚,可不好吧?”

“咳、咳,”黄少天猛地呛了一口水,“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老师你这时候不应该说一句‘我会心疼的’之类的吗?简直浪费我感情!”

学校要求的顶岗实习本是下半学期才开始的,纯粹是一个大学项目。而黄少天所谓的实习本身还有几分打工的意思,所以要跟着公司里的员工加班打点。公司愿意收他也肯定是看中了他的才能,提前来挖人,未来会给他提供更多的机会和方向。这种实践经验,并不是谁都有幸得到的,黄少天当然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

“不过喻老师,如果你真的愿意心疼一下你的学生,不如上课就放松点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补个觉。反正我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找你问就可以了。”

喻文州垂下眼沉默,看不出什么情绪。大概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无奈地笑笑:“少天这么说,是希望我回答什么呢?”

黄少天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

“你是忘了你以前是怎么折腾我的了吗?当年我不过少交了几篇实训报告又迟到了几次课而已,平时成绩你差点一个59分打上去。现在怎么这么仁慈了,莫非是真的心疼我了?”他收起笑容,穿过锅炉飘起的白雾注视着面前的人深黑色的眼眸,“喻文州,你还能不能好了。”

喻文州开车把黄少天送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宿舍早就过了门禁时间,因为喻文州是老师才直接放他们进去。大一大二那会儿黄少天也没少干晚回寝这种事,走的时候宿管大伯还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后来黄少天吃得尽兴,叫了一听啤酒,喻文州也没拦着他,任他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晚风吹了的缘故,下车的时候黄少天竟觉得有些微醺。他握着车门,迷茫地盯着宿舍楼,直到喻文州走过来,把一瓶东西塞在他手上,然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回去之后就快点睡吧,明天还有课。”

意识回笼的时候,喻文州已经离开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是一瓶冰糖雪梨。



2.

黄少天是被千篇一律、烦不胜烦的手机闹铃声吵醒的。他翻了个身,感觉昨晚睡姿不太对,背酸的要死。他们搞电脑的大多有些职业病,颈椎不太好之类的。连续几天超时对着屏幕,突然松懈下来感觉就更明显了。

下铺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快把那个破闹钟关了吧,响了好几次了。”

黄少天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机。刚才他在床上翻滚了一阵子都没听见什么别的声音,还以为人都走光了。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9点,而黄少天前几天定的闹钟应该是7点多,还不止一个,可见它响了至少有五六次了。他好几天没在自己寝室床上睡过,昨晚睡得特别安心,一下子错过了好几个闹钟。

“郑轩你都不嫌烦吗?既然听到了就来帮我关一下呗,吵都吵死了。”

下铺的人只伸出一只手挥挥,说习惯了。

黄少天四下看了看,随手拿过一条长裤穿上,一翻身从床梯上蹦下来。

“早饭吃了没?”

“吃了,”郑轩掏掏耳朵,“不过你这么一说又饿了。”

黄少天夸张地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有进步啊,居然一大早就有精力去食堂了。来来来,既然饿了就再陪我去一趟呗。”

“不用,我叫外卖。”郑轩重新裹上被子,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外卖?咱们大学食堂那么给力你居然叫外卖?简直暴殄天物啊这是。”

床上的人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床铺,黄少天顺着看过去,对床下铺人已经走了,只有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被子留在床上,夹着几件没理好的衣服。

黄少天有些不解地回头,郑轩才慢吞吞地开口解释:“我和徐景熙打赌,他输了,所以他要给我带一个月的饭,食堂的。”

“不是吧哈哈哈,你也有赢的时候?赌什么,比懒吗?”

郑轩懒得理他。

“好了不说了我都饿死了,郑轩你肯定是故意拖我时间不想让我吃上早饭的,我都看透你了,再见再见再见。”黄少天扯下挂在床上的外套,向身后一甩故作潇洒地穿上,然后抬脚便往门外走。

“等等,黄少你是打算翘课吗?”郑轩突然把头探出来,不太情愿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门外的人摆了摆手:“翘什么课,我早上没课。”

“九点四十五,企职规划,今天老冯亲自来的,我可不帮你签到哈,他早认得你了。”

黄少天连忙抽出手机翻了一下短信,果然调课通知就在那儿横着,白底黑字显示着时间:“靠,这老家伙啥时候不来偏偏挑现在,不去了不去了。”

没等他前脚迈出几步,下一条短信又来了。号码栏大大的“喻文州”三个字让他不得不看了一眼,然而内容也只有简短的五个字,“别忘了上课”。

黄少天“啧”了一声,转身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到了大四的阶段,总会有大大小小的企业公司跑到大学里来挖苗子。名牌响亮的大企业往往看重连夺奖学金的专业头牌,但挖过去也是免不了当一阵子苦力的,特别是计算机类的知名国企,同类竞争压力巨大,简直不是人待的。也会有一些历史不长的小企业,号称着自己有多大的发展潜力,不过分看中专业成绩,只希望大家多多入股,未来也能成为核心人物。这到底都是招揽人才的手段,放到阅历尚浅的大学生身上,自然是难以分清孰好孰坏的,因此大四那些生涯规划就职指导的课也多了不少。

企职规划也差不多是这一类的,只不过和企业管理搭上了边,基本上就算电商专业生涯选修中的一门必修课了。黄少天从们边花坛的石阶上跳下来,算准时间和人流一齐涌进大教室。

往常这节课都是闲适的睡觉课,今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风,把老冯吹来讲课了,后边直接摄像机一竖,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放到校网上去的,也不能趴得太明显。黄少天忍耐了一会儿枯燥的演讲,还是借桌板挡着玩了一会儿手机。抬头瞥见宋晓和徐景熙在另一张桌子上画五子棋。

下午有课,因为夏令时的关系下午两点才开始。黄少天解决完中饭之后也没回寝室,而是跑机房转了一圈。他之前竞赛的时候光顾得很频繁,有时候半夜都不回去,和辅导员混熟了,就要到了一把机房钥匙。H大计算机类比较出名,机房条件配置也自然不低,经常能遇到一些神奇的人。

他刚入学的时候就遇到过偷溜进机房搞黑科技的叶修,一开口连珠炮似的差点害他们被发现。叶修当年是H大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红人,大大小小奖学金拿了不少,本来是铁定留校的,不知怎么的就挂了个名跑出去了,但还是会偶尔回学校借机房用。一来二去黄少天跟他也混的挺熟的,偶尔也帮他开发点小程序。

只不过上一次来的时候遇到的不是叶修。他是来拿东西的,碰巧看到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小鬼坐在机房最后一排,盯着屏幕皱皱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总之不是在打游戏。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那个老师的家属,假期没结束跑过来打发时间的。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这届电商的新生,名字叫卢瀚文,来机房做些练习的。

然而看他电脑屏幕上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这小家伙居然在操作修改校网上的某个网页,看样子之前也是遇到过叶修了。黄少天叹了口气,拍拍小卢的肩膀嚷嚷我才是咱们专业的自己人,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了,别被叶修那家伙带坏了。

但是不巧,今天机房是真的没人,黄少天转了一圈又出去了,倚在走廊上打了几盘手游,就直接去教室了。

下午是喻文州的课,翘什么都不能翘这节。黄少天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直到要上课了才被邻座的不知名同学戳醒。

他眨眨眼睛,脑子还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午觉这东西就是越睡越困的,更何况早上还被迫听了一个半小时的催眠课。喻文州的声音很好听,但他讲的东西黄少天差不多都懂了,听着难免犯困。

在喻文州讲到第三个要点的时候黄少天的脑袋彻底停机。他用手撑着脸直愣愣地盯着喻文州的脸看。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稚气早就脱干净了,正是最耐看的年头。喻文州不是那种一眼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五官似乎都长得平淡了些,但越看越顺眼,特别是他略带笑意的眼角,一不留神就入了迷。

课有什么好听,还不如人赏眼。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黄少天就心安理得地屏蔽了外界杂音专心看人。

直到喻文州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似乎是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修长白暂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熟悉的声音和场景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声音他在前两年是经常听到的。喻文州刚来的时候和他不合,上课睡觉走神打游戏什么的都是刻意为之,但都不过界,老师也治不了他什么。令人恼怒的是喻文州从来就没有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他每次都会走到他的桌边,点点他的桌板提醒他回神,剩下的就随他去了。

喻文州这种轻淡的处理方式在学生中还是广受好评的。都是大学生了,也懒得为了几个麻烦精被浪费自己的上课时间。况且喻文州总是给人留足了面子,也不像某些老师一看到昏昏欲睡的学生就神经敏感地非要叫起来回答问题。

迟交报告的时候黄少天也没少被叫去办公室喝茶过。他脾气倔,老师赖他一句他能回嘴十句。喻文州也不指责他什么,总是聊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有一次居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大富翁,说要和他来一盘上海滩。

都是未来要谈生意的人,黄少天也不反感这些游戏。他兴致勃勃地想把自己的老师残虐一通,但每次苦战了两三个小时总是落得破产的结局。

于是就更气了。

特别是看着喻文州笑眯眯地收拾着牌说不来了的样子。黄少天强忍着掀桌的冲动,回了一句:“不就是手气好了点嘛,得意个屁啊。”

“嗯,确实别人都说我手气好,”喻文州把图纸收拾到盒子里,手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不过少天,你要去的地方,是商战的战场,不是菜场也不是考场,运气虽然不能成为实力的一部分,但它可以成为你财富的一部分。”

“去嘲讽那些靠运气上位的人也没有意义,你说是吧?而且,运气不会永远光顾同一个人。”

至于我有没有实力,你应该心里清楚吧?言外之意黄少天倒是听了个明白。

他也不是纠结的性格,看明白之前郁闷过一阵子,想通之后就轻松多了。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换老师那点破事儿,他对喻文州也没什么意见。有情商又有能耐的老师,有什么不好呢。

况且还对你很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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